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溪旁开满野花,月色入水,水银般流动,桓行简把马鞭一丢,蹲下掬水洗了几把脸,清凉爽净。
水珠顺着眉峰缓缓淌下,春夜的月色,总是这般温柔,他忽轻笑一声,想起嘉柔来。她若在,不知道怎么撒欢快活,采花戏水……只一想夏侯至那些话,脸上笑意渐渐凝固,彻底隐去了。
他想到的女孩子,正呆呆趴于窗前,也在看月亮。
嘉柔来茶安镇落脚有几日了。
镇子不大,两面环山,有官道从西边顺河伸延而去,不算是个闭塞的地方。七分田,三分山水,嘉柔到时,正是清晨,天色蒙蒙亮。东风吹得百花开沾着新鲜露水的清芬,吸入肺腑,眼前山水都跟着秀丽几分。
有老人起的早,披着蓑衣,驾一叶木筏,挂上灯,船头立了两只黑羽油亮的鸬鹚,噗通噗通,一个猛子扎进去,再上来喉囊一动,竟吐出一尾小鱼来。
这情景甚是稀奇,嘉柔先是“咦”了声,专注瞧着,等见老渔夫把鱼收起,陡然又变作一声“哦呀”。眷眷的目光,尾随了人很久。
跟凉州跟洛阳,都不一样呀,嘉柔心里惘惘的有对未知的一丝忐忑和惆怅。
入住的人家,是对中年夫妇,膝下只一个未出阁的女儿,十三岁,不怕生,大眼睛底下有几颗俏丽的麻子,很淡,跟人凑近了说话才瞧得清。
嘉柔不大好意思地喊人叔叔婶婶,腼腆住下,厢房里陈设简单,但收拾得干干净净。妇人见她一副纤秀文弱的模样,一张脸,瓷娃娃似的,一碰就能碎,于是跟嘉柔说起话来极尽温柔。
她什么都没问,安安静静住下来。白天里,见人各忙各的,就是这个十三岁的女孩儿,也忙着喂鸡赶鸭。嘉柔本心神无定的,不想绣花,也不想读书,索性跟留客商量学那女孩儿烧锅做饭。
几个人把灶台搞得狼藉,嘉柔被烟呛出来,眼泪直流,脸上黑一块白一块,折腾不堪。
直到这夜,纱窗下头有小虫唧唧地叫,嘉柔将窗一推,久违的月色便如飞花般扑进了眼帘。
天井那,夫妻两人没睡,谈话声断续送到嘉柔耳朵里来,时不时的,似乎还有笑声。显然,这夫妻两人感情很好,嘉柔不作声地听,无端想哭,自己也不懂自己到底什么心思。
肩头多了件衣裳,留客手把她一抚,温声说:“柔儿,你不困吗?”
“留客姊姊,你说,洛阳城的人也能看见这月亮吧?”嘉柔心里一滚,忽就像注进了发烫的水。
留客笑笑,转身一面走到床边铺被褥,一面说道:“应该能吧。”她心里何尝不想念洛阳,只是主人让她去哪儿,她就得去哪儿,同嘉柔两个住到这里,新鲜劲儿一过,颇有些强颜欢笑的感觉。
“柔儿,你是不是想洛阳了?”留客回眸问。
嘉柔一恍,立刻摇了摇头:“没,我不想洛阳。”
“你不想太常吗?”
嘉柔想了想,慢慢点头,眼睛忽在留客身上端详起来:“留客姊姊,兄长让你陪我来,你知道缘故吗?”
留客苦笑:“我是下人,太常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,怎么好多嘴问呢?”
嘉柔见她眉宇间总淡淡的,说不上高兴,说不上不高兴,待自己虽然很是关怀,但她莫名愧疚:
“留客姊姊,你不想离开洛阳的吧?”
留客依旧只是笑笑,把她手一牵:“不早了。”
嘉柔坐到床沿,低着头道:“都是我的缘故,否则,你也不用离开洛阳。”
话音刚落,院子里的黄狗忽挣着绳子地狂吠,嘉柔猛得一哆嗦,便听到了拍门声。
第72章 竞折腰(19)
门口来了三两汉子,拍开了门,凑近说:“李大哥,官道东边有人骑马摔了,重伤,马脖子都断了。我们几个把他抬回来救醒了也不说话,怕别是什么流窜的歹人,你过来看看。”
不大的功夫,狗吠渐渐平息,前头大门口的动静似乎没了。嘉柔悬着的心,慢慢放回肚子里。这么一惊扰,睡意全无,嘉柔歪在榻头睁着两只眼,闲闲地抚弄案头插着的一把虎须草。
院落小,一点动静两边厢房都听得到,不知什么时辰了,门又是一开,妇人披着衣裳端灯进来,一边拢衣领,一边关门,脆脆地问:
“女郎还没歇着?可是被那死狗叫怕了?”
嘉柔连忙坐起,要下床,妇人把她一摁,见她慵懒惺忪的,却偏偏亮着灯不睡,一双柔波荡漾的星眸里仿佛藏了无限心事。
“婶婶,方才怎么了?我听你家的黄狗叫得厉害。”嘉柔把头发一拢,搭在胸前。妇人笑道:“不打紧,邻里有点急事需要帮忙,你李叔就去了,别怕,”说着,把她被褥一掖,“我怕惊到你,所以过来看看,没事,快睡吧。”
嘉柔乖顺地把头一点,等妇人离去,吹了灯,一手攥住了绣枕,脸紧紧贴在上面却是往窗子那瞧。新月早匿,只剩一团隐隐绰绰的光,他书房的灯还亮着吗?是不是还在熬着眼睛看奏章上表?